2023年海棠 海贼王模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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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年海棠 海贼王模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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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棠海贼王篇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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做成是生活,做不成是小说。马文远说。

马文远一回身躺在床上,脸色很难看。难看也没办法,做不成就是做不成。王一半倚在另一张床上,长发遮住了大半个脸颊。王一露给马文远看的半个脸是难过的、沮丧的;被头发遮住的半个脸却是欣喜的、如释重负的。至少不用真枪实弹地干了。王一暗自咕嘟着。

做不成你来干吗?马文远诘问道。你不知道我有多难受。

我要不来你不又得说我不爱你。王一说。我也不知道它会这个时候来呀。王一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。我要不来吧,你会说我故意搪塞你;我来了吧,你又这副臭德性。你以为我是什么?“鸡”呀?王一真的自己把自己说恼了。反正怎么都不讨好,我真还不如不来呢!还要看你的脸色!王一悻悻地穿上外套。

屋里空气顿时稀薄起来,呼吸起来有些困难。王一伸手把窗帘扯开。

王一白了他一眼。爱信不信。不信拉倒。马文远“霍”地从床上站了起来,裸露着的两腿细削的像麻杆,中间黑蓬蓬一抖一抖地仿佛也在指责王一。那你干什么来啦!来了又不做!马文远嚷出来后声音又突然软了,斜着身子握住王一的胳膊。那你给我摸摸。啊,我难受……王一一晃膀子甩掉他的手。不。给你摸了我难受。

那我怎么办?我这么远来见你。马文远像死尸一样倒下去。我这么远跑来为什么?我有病啊。

谁知道呢?大概真的有病吧。王一冷冷地说。

从g城到f城有一千公里,马文远和王一约会的s城正好是这两个城市的中点。本来马文远想到f城来,王一死活不答应。这样保险系数不大。王一说,我老公的狐朋狗友多着呢,我可不想让他抓个现行。

那怎么办?马文远在电话那端问。王一拿着已经被捂热了的电话,捋着地图上的铁路线往下找。s城,对,就是它了。

呸,你真下流。话说到这个份上,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遮拦的,开口就是短兵相接。王一说,意淫也轮不到你啊。王一在视频里见过马文远。说不上好看,但也不让人讨厌,也就是中等姿色吧。对王一这样已经过了三十岁门槛的女人来说,男人好不好看也无所谓,但最少干净、不能让人生厌。现在的猪狗交配还都讲究个门当户对,血统纯的价钱就上翻呢,更不要说人了。情人嘛,至少要两情相悦。如果一方心里不舒服,那个“情”字可就说不上了。但是王一还是给马文远打了一个不低的分。怎么说呢?因为马文远的文章。王一知道马文远是个作家的。用马文远的话说他是个写字的,靠手里的一支笔吃饭。这让王一很佩服,这年月吐口唾沫都能淹死仁诗人俩作家,靠手中笔吃饭的人属于稀奇人士。没见那些作家们个个饿得面黄肌瘦还自我感觉良好?马文远谦虚地把自己的发表的小说给王一看。王一在报社工作,自然阅文无数。虽然新闻报道和文学作品相差很远,但毕竟也是亲戚关系,王一多少懂些。看了一篇,又看了一篇,马文远渐渐在王一心里扎了根。

最打动王一的是在一次聊天中,马文远写道“无穷宫柳、无情画舸、无根行客。”王一愣了愣,没想起来这是谁的词,马文远紧接着又写道,“刘郎鬓如此,况桃花颜色?”王一人马上就软了,好像有什么突然击中了她。她想起来这是晃补之的词。少年的时候她也背过的,现在怎么都忘了呢?“刘郎鬓如此,况桃花颜色”。王一叹了口气,如今的“桃花颜色”怎堪一看?桃花早谢尽了。三十多岁奔四十的女人,正是不上不下尴尬的年龄。还没完全抛开小女人的幻想,却又上扯老下扯小过着日子,弄不好就早早的人老色衰。

桃花颜色。王一嘴里又念了一遍。王一一直觉得自己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。怎么说呢?倒不是金钱上的紧巴巴。金钱上的紧巴巴是后天可以改造的。时间上的紧巴巴?上班、回家哪一样都是在匆匆忙忙中完成。包括做爱,例行公事的无趣。如果连这都感觉不到快乐,那么还有什么乐趣可言。王一问过老公感觉怎么样,老公皱着眉头望了望她,以为她得了什么癔病。在王一居住的小城,这样的话女人是问不出口的。王一感到郁闷。她上qq,也是想放放风的意思。谁不知道qq上你可以扮演任何角色,说任何想说的话。王一明白,她感觉到的紧也绝非是时间上的紧,而是心理。生活的压力以及一切未遂的心愿。

但是王一没给马文远说这些。她不想在马文远面前表现得像个怨妇。王一知道马文远不是能扛事的人。qq聊上的男人也就是图个乐子,有谁肯为不相干的人背上沉重的包袱?招惹一个已经不太年轻的女人如同招惹一条饥饿已久的蛇。夫妻尚且不能白头到老。你更不可能指望一个想同你有一夜情的男人替你背负更多。彼时的欢娱只不过是逢场作的戏。

马文远呢?在王一的眼里马文远也是一条蛇,或者说也是一条饥饿已久的蛇。聊了这些时间的天,王一了解到马文远在g城里当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官,属于那种说上上不去,说下下不来的闲官。实在闲得无聊才开始写小说,且小有收获。马文远的小说多少都带着自己的影子,而且大都带着淡淡的忧伤。比如小说里的主人公都是大学毕业、都喜欢唱戏喝茶,也都喜欢诗词歌赋特清高等等。当然也都有情有意。更重要的是这些小说的主人翁也大都不得志。王一判定马文远的仕途也不怎么顺畅。如果顺畅也不会有今天的马作家了。仕途顺畅的人作的是报告,还是别人写的。

单位里的那摊子破事还不就那么样。马文远给王一大吐苦水。我们算是什么,听差的。马文远说建德非吾土,淮扬忆旧游。自从毕业分配到他在的那个小城,他就没喜欢过那里,时时有一种想要逃跑的愿望,但是能跑到哪里去。所有的生活对他而言实在乏善可陈。正如費翔在歌中唱的,我曾经豪情万丈,归来却空空的行囊。今天当他不再年轻也无法做梦时,背上的只有一个简易的背包。生活一点激情也没有。马文远显得非常落寞。在潜意识里,就是想希望生活中发生点什么,跟昨天不一样的什么。但到头来总是失望。什么都不曾发生,一切都是昨日的翻版。每天早上出现在眼前的,都是同一个太阳。圆得单调,亮得冗长。

所以你才想找点刺激?王一尖刻地说,给你的生活添点噱头?

错了错了。马文远发过来一个嚎陶大哭的哭脸。我找什么刺激也不会拿感情耍弄着玩,我已经不是那个年龄了。马文远说,愿意听我的故事吗。

王一做了个洗耳恭听的姿势。

马文远说,说起来真的一言难尽。我这可不是编的。从小到大我父母一直都不和。不是不和,而是天敌,死对头。到目前为止,我印象中的童年没有一个年是完全平静没有战火的。过年也不例外。说不清有多少次我们兄妹都是在父母的撕打声中从睡梦中惊醒,吓得挤在一起瑟瑟发抖或者嚎陶大哭。父爱肯定是有的,母爱也一点不少。但相对于长时间的不休的战争,这种父爱母爱的能量实在太低,就像海水里的一粒糖,淡得没点感觉。

那为什么不离呢?王一问。与其在一起凑和,还不如离了呢。

马文远又发了一个痛苦的表情。不是没劝过。我上高中的时候,曾经劝过父亲和母亲离婚算了。但是这也不是说算就算了的事。农村的讲究本来就多,更何况经营一个婚姻原本就要付出诸多的代价。直到现在,父亲母亲的婚姻尽管是名存实亡,三年前我在老家见过母亲一面,一直到现在母亲仍在外面漂流。刚开始说跟基督教教友一起,后来打零工,现在又去了宁波。说完这些马文远好半天没有动静。

过了好一会,马文远才说刚开始的时候自己完全站在母亲的立场上,痛恨父亲。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,看问题的角度客观了一些。知道夫妻关系不好,不是简单对错的问题。两个人肯定都有问题,都有责任。但谁错的第一下,跟鸡和蛋的先后顺序一样,要完全弄明白是不可能的,也没有必要。但是该给的钱能给,该打的电话也能打,就是不能从感情上亲近。还没靠近他们,就感觉紧张,不自在。如同两只刺猬过于亲密,距离超过或者等于刺长。

这两年父亲独自一人在家,白天跑车或者忙农活,回去还得现弄饭,要多麻烦有多麻烦。因此一日三餐只能遵循一个基本原则,凑合。马文远说当时自己心如刀绞。这才是刚刚开始,他们的晚年生活,还长着呢。马文远说我想想活得真没有意思,一点意思也没有,要不给自己换个活法,自己也快憋死了,马文远说人家刘皂“无端更渡桑干水,却望并州是故乡”,并非是非要回家不可,而他呢却是想回家回不了。家对他永远都只是奢望。

王一心里也很难过。为马文远。是啊,别人看到的都只是皮儿,一个人内心的苟苟营营有谁知道?张爱玲说:人生是一袭华美的袍子,爬满了虱子。现在不只是虱子,恐怕蛆虫都有好几代了。好在你还有一个温暖的家。王一知道他有一个贤惠的妻子。马文远的话里常带出妻子的贤惠。王一想他在“贤慧”的妻子面前表现的肯定也非常的“忠诚”。王一笑了笑,勾引一个“忠诚”的丈夫多么刺激,多么有挑战性。

呵呵。马文远在那头干笑了两声。是啊。妻子的贤惠是有目共睹的。马文远说当初他刚刚豪情满怀地走出校门,原以为从此就要平步青云,不料却最终要在小县城里的基层单位栖身;理想与现实的巨大落差让他无比的失落,正好也需要一个堡垒暂时为精神遮风挡雨疗伤止痛,所以别人一介绍他也就答应了。但在潜意识里,他一直没把她真正当成女朋友,从来没有设想过将自己的未来与她联系在一起。马文远说我签字的时候,右手一直在发抖。比高考答卷都紧张。

马文远又说,说句你不信的话,我常常想不起她长得什么样……

王一忽然想起,自己有的时候也想不起老公长的啥模样。人生死有命,富贵在天,人世的理想真的难与天命相违抗。有的女人无奈地嫁鸡却不小心骑上了一条龙,有的一心攀龙附凤却偏拣了条虫。

王一好半天没说话,然后悄悄地下线了。王一心里有种疼的感觉。她有点同情可怜起这个没见过面的男人来。无疑,这个男人寻找的不仅仅是刺激,或者他需要的更是安慰,母性的安慰。王一在那一刻有些冲动,她想把这个男人揽到怀里,让他哭上一场。如果他有泪的话。

王一决定去赴约。王一绝不是个古板的女人。以王一的浪漫,她的爱情是应具有穿越时空的奇遇性,是“众里寻她千百度,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”的眼前一亮,是要悬念丛生的。

在这之前马文远设计了许多约会的时间地点,甚至把暗号都约好了。王一也是。这毕竟是一个全新的游戏。王一幻想着马文远高高大大的,不像小马哥最少也得像陈道明吧?即使是再丑点和王志文一样也行。即使是不能放在阳光下曝晒的暖昧,女人衡量男人的标准也依然没有改变,甚至还有些苛刻。王一就是这样,宁缺勿滥。王一想,男人风流点不是毛病,起码说明他拥有除养家糊口之外的财力和智力。

马文远在qq里不厌其烦地说我爱你。王一总是哈哈一笑。她不会相信如此轻易说出口的“爱”字。王一甚至不否认自己想从这“爱情”里得到些什么,可是又能得到什么呢?男欢女爱本来就是一场必散的筵席,只求个轻松快活。况且,男人过了不惑之处,在生理和心理上都处于复杂的阶段,他们比谁都知道天长地久是什么玩艺,谁敢苛求。对这次未成行的约会。王一一开始就抱着忐忑的心理。去赴约,这是肯定的。

但是都没能成行。不是马文远有事就是王一不方便。其中王一心情不好用身上不方便还推了一次。最后马文远下了最后通碟。就下个月的十号吧,星期六。来不来你看着办。我在那里等你。

马文远在qq里显得伤心欲绝。你就真的不想见我吗?我想你。我爱你!真的……我们可以什么都不做,就这么静静地抱着你也行……马文远纯洁得像个中学生。

王一在這头“嘿嘿她冷笑。她心里镜儿一样的明。这就是男人,说的比谁都纯洁,干的比谁都下作。什么都不做?可能吗?想的都快疯了,不生吞活剥才怪。对着那些热辣辣的话,王一既兴奋又好笑,脸红红的艳若桃花。哪个女人不想听好听的?别管她是十八还是八十。要知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,这是亘古不破的真理。

就这么说定了,我等你,在这之前我不会再给你通话了。88,再见。

马文远行啊,十来天里果然没给王一打一个电话留一个短信,qq上的企鹅头也始终是灰灰的安静地呆在那儿。王一倒是有些沉不住气了。真的生气了?不会吧。这么多天的谈话让他们惺惺相惜物怜同类的热情浓缩下来,像周围空气中的香味,无处不在但又不可捉摸,无法把握。那就见他一面。

王一给他发了一个短信。醉倒何妨花间卧,可(无)须红袖来扶君(我)?王一把张抡的《蝶恋花》改了两个字。

马文远立刻回了一条短信。海棠依旧。

海棠依旧,海棠依旧。王一喃喃地念着,知否,知否,应是绿肥红瘦。

王一还没上车就觉着身上来了。妈的,什么时候来不好,偏偏要这个时候来。王一很扫兴。但是马文远的短信一个接着一个。来了吗?上车了吗?预计几点到……王一想象得出马文远兴奋的样子。去就去吧。王一叹了口气。王一知道每次身上都先来这么一点点,歇一天后才会大批量地来。也就是说并不影响什么,当然包括做爱。王一的身体又重新饱满起来,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。

一路的顛簸自然不用说。快到s城时王一闭上眼睛。马文远在她的脑海里混沌起来。只有一个简单的轮廓,看不清眉眼。这会不会是个错误呢?王一连自己都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。

刚一下车,王一的胳膊就被一个人拉住了。是他,马文远。模样和视频镜头里的一样。只是要小一号,猥琐一些。个子和自己差不多。穿着杰弗雷的休闲装,看上去像个大学生。王一心里嘀咕了一下。你怎么这么显小。王一有点失望。马文远离自己想象的差距太远了。女人都是情绪化的动物,事情不像她预期想象的那样,心理顿时就黯淡下来。王一以为拣的西瓜,没想到却是粒芝麻。

你来了我真高兴。马文远把王一揽在自己怀里,护着她往外走。这让王一感到稍稍舒服没有扭头就走。我还以为你不来了!并排和王一坐着,马文远把王一的手合在自己冰凉的掌心里,看宝一样盯着她。还好,王一看着他修得整整齐齐的指甲心想,人还算干净。但是失望还是徘徊在她的心头。

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,宾馆里冷冷清清。马文远跑到饭厅里张罗着饭菜,嘴里问王一饿坏了吧。王一摇了摇头,马文远盯着她的眼睛,热情地说我爱你。真的,我爱你王一。王一笑了笑。王一知道,在饭厅里说过“我爱你”后,回到房间就要说“我要你”了。看得出来,马文远对自己还是满意的。

喝点酒吧。马文远说,喝点酒暖暖身子。天冷。王一坚决不喝,王一想清醒地看看马文远怎么做。因为心情的缘故,这顿饭吃的冷冷清清。马文远的兴致勃勃丝毫提不起王一的半点情绪。

果然,进了房间,不等王一收拾好东西,马文远就扑了过来。我要你,给我吧。马文远说。王一事先设想的那些做爱的“前奏”根本没有,上来就要真枪实弹地干。还是个作家呢!一点都不浪漫。王一的情绪顿时坏到了极点。原本来时的那腔怜爱全部不翼而飞。做爱这种事对于女人来说,总需要些花前月下的呢喃,没培养好情绪就要提枪上阵,会让女人有一种被侮辱被轻视的感觉。王一就特别反感。你不要这么恶心好不好,好像我们来就是为了做这事似的。

王一推开马文远说,我身上来了。真的,不骗你,我真的不方便。

马文远愕然。马文远说什么也不相信。恶心?王一现在在他的眼里远没有刚看到的时候养眼。三十露头的女人,有的是少妇的丰腴和性感。若是扭捏作态,只会让人有“老黄瓜刷绿漆——装嫩”的感觉。马文远没有得到完美的性爱,心里有一种被梗住了的感觉。是的,性爱这事一旦不完美,就会变得恶心。是他让她恶心了?以至于她的身体她的思维都在排斥他。马文远泄气了。

不随人意时,人的心非常敏感而娇弱。绝望得不到善待,便会生恨。在王一的眼里,马文远是恨她的。

王一在卫生间里看着稍稍染红了的卫生巾,突然又想起了李清照的那首词。海棠依旧,应是绿肥红瘦。

责任编辑/乙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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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棠海贼王篇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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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春的早晨,我漫步在羊肠小路上,无意间发现了不少美丽的花朵,其中最惹人喜爱的便是海棠花了。

“淡淡微红色不深,依依偏得似春心。”诗里说的不假。那一簇簇海棠花姿态各异,有的含苞待放,有的已经盛开,一个个争奇斗艳,令欣赏它们的人赞不绝口。

先瞧瞧花骨朵,鲜嫩的花苞稍带玫红,又透着些许粉红,是否像生着闷气憋红了脸的孩子?再瞧一瞧即将绽放的花朵,深深的红和如雪般的白挤在一块儿。这么一看,它还真像是喜怒无常的孩子:一会儿噘着嘴,红着脸;一会儿又一脸煞白地瞪着你。想到这儿,我不由得笑出了声。最让我惊讶的是那盛开的花朵,花瓣的颜色柔和极了,似乎有一种淡淡的粉和纯纯的白渗透出来。

几颗晶莹剔透的露珠在花瓣上滚动,好似一位美丽的姑娘在流着眼泪。当明亮的阳光照耀着盛开的海棠花,它又宛若一位披着粉红丝绸下凡的仙女。

沿着羊肠小路回到家中,一阵阵幽香仍然荡漾在心中。海棠最迷人的地方,就是它既不像牡丹那样艳丽,也不像樱花那样小巧玲珑,而是落落大方、温文尔雅,给人一种大家闺秀的感觉。

如此美丽的海棠,让历代文人墨客也牵挂在心。宋代李清照的海棠情结尤为浓烈。她清丽的词句中多次出现海棠的倩影。“风定落花深,帘外拥红堆雪。”看到风已停歇,她在闺房之中就知道窗外海棠树下已是落花遍地。另一个“雨疏风骤”后的清晨,虽然浓睡之后,宿醉犹在,她却能告诉正在卷起门帘,“却道海棠依旧”的侍女:“知否?知否?应是绿肥红瘦。”这位一生漂泊的才女深深地知道,海棠開后,正是伤春时节。

这让人牵肠挂肚的海棠花!

点评

对海棠之爱,是文章的点睛之处,也使文章增添了雅趣。

(指导教师:沈秋萍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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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棠海贼王篇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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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一开始,海棠就知道他是有家室的。

衬衫干净整齐,西装头,小肚腩,背部浑厚有肉,半框眼镜后,一双轻微浮肿的眼睛——怕是鸾凤缠绵需索无度导致的肾虚吧。

反正,这是一个生活稳定有人伺候的男人。

未婚男子的身上盘桓的青涩气息和慌里慌张,他没有。

只有婚姻,有度有节的婚姻才能养出这样的男人的体格和气质。

未婚男子,不管如何穿山渡水千帆过尽,始终是男孩。

“在干吗呢?”他微信。

“查房。”

海棠拍了一张病房的照片发过去。

眼科医院,少血腥恶病,相比于别的综合医院,简单干净得多。

冬天一来,病房大多空着。

335房是唯一一个住满人的。

一个六十岁的退休老太和她的女儿女婿。

三张小床之间,两个床头柜,摆满了东西。水果、手机充电器、吹风筒,以及几支蒙牛优酸乳。

小夫妻三十出头。

女婿很体贴,买早餐、午饭、水果,陪老太太做各项检查。上午十点,做女儿的要么还在赖床,要么在慢吞吞地化妆。

女人就这样,仗着有人宠,有风使尽艃。有谁天生风风火火的呢?不过是无人可靠,凡事自己来,日久天长,不风火也不行了而已。

“妈,您要不要喝点酸奶?”男人问老太。

老太朝海棠投来询问的眼光。

“谢谢宋医生啊,辛苦了。”女婿对海棠点头致意。

爱屋及乌吧。否则,哪个男人会如此殷勤地伺候起丈母娘来?

手机一振,微信来了——

“病房很热闹啊。”后面缀了个红唇表情。

“是。三张床都住满了。女儿女婿陪老太太做白内障手术。”海棠用的是陈述句,表面上不咸不淡,事实上却说得详细。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如此详细。

手机又振了,是个表情图,一个简笔画小人儿,双手举着一个爱心,爱心里几个字:宝贝,我想你了。

这是他的惯用图片。

事实上,他从未这么说过,也从未喊过她的名字或是别的。

连昵称也没有。

叫老婆?不。他不会那么蠢,蠢到给她不该有的希望和暗示。

叫宝贝?也不对。说不定那是他老婆的专宠。

直呼其名又显得生分。

索性省了。

再亲密,再你侬我侬耳鬓厮磨,在称呼上也不过是“你”“我”而已。

换作从前,海棠会回复:我也想你。

但是那天,海棠没有。

“肠粉吧。”老太太说。

女婿爽利地出门了。一个“宝宝”就把男人哄得屁颠屁颠鞍前马后。

——换作我妈躺在这里,他会来吗?

永远,不会——海棠心知肚明。

只有蠢货才会对无望的事情满怀希望。

删掉对话框,把手机塞回白大褂的口袋里。

口袋大,手机一坠到底。

空空荡荡。一如人生。

海棠二十八岁。是大家关心的剩女。

不少人明面上是关心,实际上是八卦。

杨梅和海棠,当然不是“咱”。

杨梅所到之处向来热闹,男人们围着她团团转,像蜜蜂围着花儿一样。可她精明,知道女人青春易逝宝刀会老,在乱花渐欲迷人眼之际,狠下心来找定一个男人,过起了善男信女的生活。

海棠很少异性缘。二十出头那一年,天桥上算命的大胡子握住海棠的手,说:“感情线短,桃花弱,晚婚命格。还有一句不知当说不当说… …”大胡子神色凝重,略有迟疑。

“尽管说吧,师傅。”

不过糊口罢了,果真有道破天机的能耐,怕也不会在这天桥上风吹日晒骗饭吃吧?姑且听之好了,海棠想。

“双鸟离飞之相,恐情路坎坷啊。”

嗨,坎坷就坎坷吧。來世为人,谁又能一帆风顺呢。那时的海棠年轻气盛,无所畏惧。

后来海棠再特意去了几次天桥,却再没见到算命的大胡子。茫茫人生,聚散皆无常,算得了别人命的人往往算不了自己。

“还是找个人吧,也别眼界太高啦,好歹冬天有人暖被窝,来大姨妈有人递水送药,下雨打雷有人抱一抱,碰上个蟑螂老鼠也有人出马消灭,至于换灯修马桶这类事情连物业服务都省了——全是男人一手搞定。”杨梅偶尔也会转换话风,和别人一样一口咬定海棠是因为心高气傲才导致的孤身一人。

海棠不是孤身一人,却和孤身一人没什么区别。认识数年,一年十二个月,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,偶尔头疼脑热,却依然形单影只,自己料理自己。

谁此时孤独,就永远孤独——谁的诗句?记不清了。反正独来独往惯了。

可有时候海棠觉得这样也不赖。见惯了在婚姻里烟熏火燎是非不断的人,反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清净。

一朝嫁作他人婦,终日柴米油盐酱醋茶里泡着,如何能够逃出生天?只好认真庸俗下去了。

今朝有酒今朝醉吧,何苦左奔右突执于前程?何况这前程于一个女人而言,不过是一日三餐相夫教子罢了。

像父母一样又如何?都是文学教授,算是才子佳人珠联璧合,大半辈子下来,却依然烽火连天争战不止。

“我是瞎了眼才看上你!”

“我他妈的才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!”

两个文学教授吵起架来一点都不文雅,和村夫野妇毫无二致。若硬要找出差别来,那就是妈妈自杀前好歹还会留下遗书。

那一年,海棠十岁,哥哥海岸十四岁。

再后来的事,海棠忘了。海棠只记得一个人的身体里原来有那么多的血——妈妈割腕自杀。好在那天海棠发烧,请了病假提前回家,然后,妈妈被救了回来。

连死都肯,却不肯活。

至于爸爸,胡子拉碴,头发凌乱,眼窝深深塌陷,像一棵遭了台风的老树。

海棠不知道该同情谁。

妈妈捡回一条命之后,父母的交锋变得少了,气氛却很压抑。每个人都小心翼翼,避免踩雷。

后来的事,海棠忘了,只是她很早就知道——所谓日久天长,不过是忍罢了。把自己忍老,孩子忍大,把理想、激情、海阔天空,忍成日复一日的死水微澜。

忍是什么?心头上一把刀。

一把刀戳到心尖上,很多东西就灭了。

灭了之后,只剩生活。

也只有灭了之后,才能够生活。

有些事情,无须别人教育,你自己就突然懂了。

然而世上的事永远如此:懂是一回事,做是另一回事。劳燕分飞的人再多,也不妨碍每天都有人喜结连理。说到底,一生太长了,长得只能用很多的俗气、烟火气才能填满。

一个女人,有男人,有儿女,就是圆满——谁管它真假呢。假戏真做,做着做着,就习惯了。

婚嫁一事,小姨比妈妈盯得紧。小姨知道,有些话,做父母的不好开口。即便开了口,也总是不得要领难抵主题。即便得了要领抵了主题,海棠也不见得真听得进去。

小姨是知道海棠的。

话到嘴边,还是咽了回去。都是女人,何苦如此残忍?

灯光下,妈妈头上新长出的一截白发格外刺眼,染发的速度已赶不上长白的速度了,黑白两色,在她头上竟分出了楚河汉界。

其实妈妈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,只是装作不经意地说,谁谁谁的儿子从国外回来,人不错,家教也好,可以见一见。

见海棠不应,她好久才冒出一句:

“广撒网,总能网到鱼吧?”

海棠终于忍不住爆笑起来:“不愧是文学教授。”

“你别笑,话糙理不糙。”

“爸去哪儿了?”

“嗨,还不是那帮子诗友!写来写去都是些屁话!”

“妈,你年轻时不也写过诗吗?”

“谁年轻时不写诗啊?”妈妈没好气地瞥了海棠一眼。

写诗的妈妈想必也曾斑斓过吧——海棠想——可到底是枯了。

无数个夜里,海棠值完班回家,见客厅的电视开着,妈妈坐在沙发上,瞌睡打得前倾后仰。

海棠上前轻轻地拍了拍她:“妈,进屋睡吧。”

她迷迷糊糊的,睁开眼,尽是混沌,不知今夕何夕。好久才缓过神来说:“你也快去洗洗睡吧。”说完,转身进屋了。

万籁俱寂。

爸爸在房里鼾声如雷。

海棠的心一阵苦涩。为妈妈,也为爸爸。两个厮守了一辈子的人,真正拥有过对方吗?也许曾有过,可却变得如此荒凉。

其实海棠算是挺顺服的一个女孩儿,七大姑八大姨介绍的人,都去相了,最终却还是不了了之。

一来二去,亲朋好友也就懒得再张罗了。“不做中不做保,不做媒婆三代好”,何苦操些不相干的心。

至于父母,也不是食古不化的老古板,知道人生有些事是勉强不来的。

再不济,也不能把余生用来搭伙过日子吧?

文学教授自有文学教授的思维。

芸芸众生,各有各的苦。终究都要尘归尘土归土,又何苦非要分出个是非黑白阴晴圆缺?横竖都错,也都对,还是听天由命吧,儿孙自有儿孙福,不管她了。至于哥哥,他们更是不管。男人从来就没有晚的时候。

年岁交替,春去秋来,天地渐老。

海棠晨起对着镜子梳头,偶有恍惚——从前笑,灿若桃花,脸上不见半点褶皱,现在鱼尾纹出来了,法令纹深得如刀刻一般,好久都弹不回来。从前胸部波澜壮阔,挺括浑圆得像个气球,发育时为了躲避男生的目光,海棠还故意穿一种扁平内衣,发了狠劲抑其生猛态势,现在呢?就是穿丰胸内衣也拢不到一块儿了。至于头发,更是日日掉一大把,逐渐稀薄。

“无边落木萧萧下,不尽长江滚滚来”,是啊,杜甫说的是长江,不是人。人只会萧萧下,而不会滚滚来。就是长江也怕是有尽的时候吧。

区区肉身怎熬得过悠悠岁月?再迟,就真要孤独终老了。

转眼三十岁。

“再见一次吧,见了这个还不合适,以后小姨都不说你了。”挂电话之际,小姨轻叹一口气。

海棠爽快应承。她从未拒绝过小姨。小姨每次轻轻叹出的那口气都会让海棠心里一紧,生出莫名的亏欠感——小姨一直未嫁,五十多了,还是孑然一身。

不用猜,是为了男人。

“情爱之事,要么你负我,要么我负你。不在合适之时一拍即合,就只好一拍两散、各奔东西了。可这还不是最糟的,最糟的怕是这样吧——拍不能合,散而未尽。”小姨发来微信,“不要学小姨,小姨太执,执则苦。”小姨是作家,微信发得像写文章。

柠檬市,上岛咖啡。门口在修地铁。铁皮墙围得七弯八绕。挖掘机轰隆隆的,路面已是体无完肤,龇牙咧嘴。

这个城市的建设似乎从未完成过。隔三岔五大兴土木,烟尘滚滚,永无止境。

有那么一瞬,她觉得厌倦,厌倦它的传奇,厌倦它的蛊惑人心,厌倦它的瞬息万变狐踪魅影。

她厌倦人来人往中,那一双双千差万别却质地相同的眼睛——同样有泪腺、角膜、瞳孔、虹膜,同样充满野心和欲望——是的,她见过太多的眼睛了。

眼睛里有一个人所有的秘密——这是刚出道时,师傅教她的。师傅姓曾,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。他说,要尊重秘密,因为秘密拓宽了生命的维度。老头死于心梗,在一个正常的工作日里毫无征兆地倒地不起。自此之后,这世上再也没有人像他一样教过海棠什么刻骨铭心的东西。老头死后,有个老太太到医院来,盯着他的照片老泪纵横——不是他太太。他太太的白内障也是在他们医院做的,海棠认得她。老太太大概就是师傅的秘密吧。海棠看着老太太的背影,有些难过:总有些人注定要担着自己的秘密熬过这一生。

绕过坑坑洼洼、污泥垢水之后,高高的楼梯迎面而来。

咖啡馆在二楼。

一楼是个英语教育机构,门庭寥落,灯光晦暗,阴气逼人,鬼屋一般。玻璃上贴满了各种夸张的海报,中间的大海报上站着一个洋人,容光焕发,竖着大拇指,做着只要掌握一门外语就能让你的人生抵达巅峰的强烈暗示。

如果学个外语就能飞黄腾达,为何街上尽是蚁族?海棠不禁嘴角微扬,心生嘲讽。

进了咖啡馆,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。窗外,车水马龙,人来人往。

上岛和大多数咖啡厅一样平庸。桌椅、吧台、地板,通通规矩老实,一眼看到尽头,也无风雨也无晴。唯一的特色是,墙上零星地挂了几幅凡高的画作。《向日葵》《星夜》以及他的自画像系列。大概是从大芬油画村买的。赝品。如同爱情。真迹稀少,赝品却人人可得。

服务生送来一杯柠檬水。柠檬片蔫蔫地沉在杯底,果肉四散,一副贫薄残败之相,肯定不是新切的。店大欺客,连一个柠檬都要省,品牌再大,名声再旺,亦怕是长久不了。

环顾四周,大多数位子都空着,加上午后的漫漫茫茫,让人低落莫名。

幾个身着工衣的服务员在吧台后交头接耳,悄声打闹——

“我说你那么好死?黄鼠狼给鸡拜年——不安好心!”

“哪里,我对天发誓,我… …”

女主管一脸灭绝师太的神情,吓得两个小年轻瞬间僵了脸。

海棠看了看表,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。她从不迟到。小时候,妈妈是这么训诫她和哥哥的:“记住了,只有低等动物才会不认得时间。你们是人,是人就得恪守时间。”妈妈说这话的时候,爸爸在一旁直摇头。妈妈见了,随手抓来桌上的一本书朝爸爸扔了过去。爸爸大手一挥,腾空一跃,居然接住了。兄妹俩眼见父母二人如同高手过招,武艺不凡,吓得大气不敢出。后来怎么收场的,忘了。可是守时的训诫却生生地刻到了骨子里。海棠和哥哥,都以迟到为耻。妈妈成功了。

十分钟后,人到了。

刚进门那一刻,海棠就知道是他——平头,紧致的淡蓝色衬衫,窄脚牛仔裤,驼色沙漠靴。手上提着一个双肩包,与鞋子同一色系。一看就知道里头装着笔记本电脑。他有些腼腆地朝海棠笑了笑。空气中荡过一阵古龙香水味。胡子刮得很干净,牙齿很白——不抽烟的男人,海棠想。他坐了下来,双手十指交叉互握着,指甲盖文气安静,皮肤很白,手背上不见半根体毛。干干净净的模样。

“不好意思,让你久等了。”他道歉。厚厚的镜片背后,是一双不知该放到哪里才好的眼睛,有微微的慌乱,亦有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的云淡风轻。

“是我早到而已。”海棠笑了笑,看了看表,“还有五分钟才到我们约定的时间呢。”海棠下意识地拉高了衣领,后悔不该听杨梅的话,穿了这身紧身v领鱼尾裙。要知道,她的内衣是e罩杯啊,一般人达到c或者d就饱满如球了,e罩杯的胸是不适合穿太紧身的衣服的,否则看起来居心叵测。但她还是鬼使神差地穿了。出门时她还专门给杨梅拍了一张照片发过去,杨梅只管夸张地大呼小叫,说这辈子,从没见她这么好看。她信了。可现在她后悔了,她不想在任何人面前掉份儿,以为她想要靠姿色来换取一场廉价的婚嫁。

见海棠拉衣领,“计算机”从背包里拿出一件薄薄的风衣,问海棠是否需要披上。

“你别嫌弃啊,可能有我的体味。可总好过着凉感冒呀。”他笑嘻嘻地说。

海棠没有拒绝,笑了笑,调侃他说:“训练有素、轻车熟路啊。”

两人同时大笑。

人生若只如初见。初见真好,彬彬有礼谦谦君子。年久日深之后,积怨也难免深了。琐事磨人,终将磨灭彼此的耐心和好脾气。父母就是一例。他们若未结合,指不定才子还是才子,佳人仍是佳人。几十年的婚姻,上半场鸡飞狗跳,下半场漠不关心,上下场加起来,人生就差不多过完了。

咖啡、松饼和水果沙拉端了上来,是“灭绝师太”亲自送来的。

“二位其实可以点两份牛扒,我们这里的黑椒牛扒做得百分百正点,柠檬市找不出第二家来。”“灭绝师太”满脸赔笑,和刚才训斥小情侣的样子判若两人。

“暂时不用,我想先喝咖啡,回头再说吧。”海棠说。

“那就听女士的吧。”“计算机”朝“灭绝师太”微笑示意,声音温和磁性。

近年来,海棠迷上咖啡。从前她喝茶,正山小种、金骏眉、滇红,乃至立顿红茶包喝了个遍。后来发现茶垢污牙,遂改弦更张,喝咖啡去了。所有的意式咖啡,乃至雀巢的速溶咖啡,海棠都喝过了。她喜欢咖啡的厚重,喝了咖啡,就连小便都是热腾腾的咖啡味。

“在我上班的医院附近,有个很别致的地方,是个书吧,叫‘麦哲伦,和航海家麦哲伦同名。我偶尔会去那里晃一晃,喝杯船长咖啡。以后有机会带你去。”相亲总是尴尬的,气氛太僵不好,突然太热烈,亦显得奇怪,扯点别的话题能让大家都自在些,海棠想。

“你找的是结婚对象还是恋爱对象?” 他打断了她。眼睛同时死死勾住她:大波浪卷发,润泽得让人想伸手碰触,弯弯的柳叶眉,眼如小鹿,笑起来,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,左脸颊一个深深的酒窝。前胸跌宕起伏,胀鼓鼓的,近距离的时候,男人不免心猿意马。很难想象,这样一个人,穿上白大褂时到底是什么样子?她不刻板,至少没有一般医生的刻板,她甚至对自己的美不自知。她人是坐在这里,可似乎有某一部分,在很远的地方,难以企及。

“有区别吗?”海棠的右眉扬了起来。每每生气,她的右眉就会不由自主地扬起。

——你以为你是谁?你以为我宋海棠非嫁不可?既然如此,单刀赴会、删繁就简,谁也不必对谁客气了。

他像个首次登台的雏儿,好不容易铆足劲儿一口气背完了所有的台词。

海棠的眉毛落下来了,忍不住扑哧一笑:“你连名字都没告诉我呢,我只知道你的微信名叫——计算机。” 他太急了。比她还急。兴许是情海沉浮,倦了,只想找个人草草了事。关键是,他竟敢如此直白,连弯都不转。

“不土呀,《西厢记》里的男主角也叫张生呢。”海棠有意打趣一番,觉得眼前这个“计算机”憨实可爱。

张生先是一愣,接着,双眼牢牢地黏住海棠,再次涨红了脸。这个女人真好看啊,像谁呢?像年轻时的陈红,在《大明宫词》里演太平公主的陈红。她似乎饱经风霜,却又泰然自若,似乎没有什么事物能破坏她的完整,以及自给自足。他有些不知所措,以及飘忽。他从未有过这种感受。

海棠却心里一沉——竟不知《西厢记》。

转念一想:知道又如何呢?

文学只会让人徒增伤感空余恨。

酒囊饭袋挺好,活得简单所以快乐。

《西厢记》。

海棠想起他。那个给她讲《西厢记》的人。确切地说,他是给台下所有的观众讲。讲的人入戏,听的人痴迷。大屏幕上,是他的大大的正装照及长长的履历。

讲座结束后,一群人围着他。俨然信徒。信徒们围着他要签名和合影。

春风得意、头衔傍身的男人,谁不逢迎相交?他西装革履,脖子上打着宝蓝色斜纹领带,三七分的西装头梳得顺滑严谨,眼里流转着宽容大度的笑意。那是成功者才会有的宽容大度。一般文人,穷酸气盛,倜傥气少,他不一样。他不是一般文人,除了作家、学者的头衔之外,他还是柠檬市宣传部副部长,手握实权加上多年历练,气场自是浑然天成。

人群黑压压的,他当然看不见她——一个眼科医院上班的小医生,资历浮浅,那么不起眼,那么可有可无。

若不是后来他到她的医院去做视网膜修补手术,若不是她主動告诉他自己是他的听众之一,若不是他们彼此加了微信,若不是她后来再去听他讲《红楼梦》,他们肯定就此消散在茫茫人海,再无交集。

可到底,他们还是纠葛上了,说不清道不明地纠葛上了。

“昨晚梦见你了。”

“梦见我什么呀?”

“你想我梦见你什么呢?”

“坏人!”

“我什么都没说怎么就成了坏人呢?”

… …

久经江湖的他调情技术游刃有余、手到擒来。

一来二去,越走越近。哪天没有他的信息,海棠就觉得空落落的。他们聊诗词歌赋,谈哲学和宗教,还有好莱坞电影。说不完的话,聊不完的理想,是的——理想——那本已在蝇营狗苟的生活中化作烟尘的理想。他们在对方身上重新找到失落已久的生活的动力。如同死了很久的人,突然又活过来了。

海棠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。从未有人用这样的词形容过她,既羞惭又欣喜。“尤物”,多暧昧的词啊。

再后来,他吻了她。蓄谋已久而又意乱情迷。终于不再是形而上,一切都在慢慢地坠落。坠入云雾中,落入凡尘里。

夜色渐浓,咖啡厅出来,两人到了他的车上。海棠那天没开车出门。

他的本田奥德赛,车身长,宽敞,低调而实用。

四目相对。箭在弦上。要不要更进一步呢?都是成年人,都知道进又如何,退又如何。

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,顿了几秒,最后,做了取舍:“我送你回去吧。”

再意乱情迷,男人也会掂量。

新欢是歧路,旧爱是归途。新欢是一时兴起,旧爱是年久月深。世人皆知喜新厌旧,却不知新只是一时冲动,旧才是难分难舍。

这时候还能说出送女人回去的男人,一定有人在等他回家——海棠想。海棠既失落又有几分敬佩——他不是没克制过。

说到底,人亦是现实的。克制只是其中一方面而已,另一方面是他还不够有把握,他还不够了解海棠,所以无法预估事情发生之后的代价。凡事都有代价,大小而已。人到中年,事业如日中天,若为三几风流而毁了前程,划不来。何况,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的,万一招惹了难缠的主儿,场面难看不说,还不好收拾。

他把海棠送到家楼下,车子掉头后绝尘而去。他当然不会知道,朝他微笑挥手的这个女人,就在那一刻心中泛起莫名的酸楚。

情不知所起,一往而深。

她恨他吻她。

女人是可以随便吻的吗?人家一吻定情,他是一吻即别。

“一见面就吻我,就不怕我爱上你、赖着你?”认识很久很久之后,海棠问他。

他盯着她,笑而不答。眼镜蒙了一层雾气。鼻子很秀气地翘着。眉目间充满睿智和魅力。他笑起来时候,右脸有个浅浅的小酒窝,身上有一股干净的书生气。男人四十,浑身都是故事,又好看又丰富,知冷知热。

这样的男人,海棠哪里招架得住?

是她甘愿沦陷的。

某个秋天的午后,她解开自己的纽扣,也解开他的纽扣,一点一点地交融在一起。

“我勾引了你,对吗?”海棠说。

“不,是我勾引了你。”海棠的身体润泽、饱满,他把她搂得死死的,边亲吻边说:“不怪你。是我,一切都是我。”说完,他又开始吻她,从脖子到背部,他把脸深深地埋在她的身体之间,顾不得天塌地陷。凡事有第一次,就会有第二次,界限已破,只剩沉沦,茫茫无边。

只是,海棠不傻,她能察觉出他的不安和挣扎。事毕,如坐针毡。屡屡看手机。如同越狱的犯人,翻墙越网只为偷得短暂的欢愉。

他从不会在海棠身边逗留超过四个小时。时间一到,他总有各种缘由离开。多是为工作。接待应酬、赶稿、加班,从不提工作以外,他都在哪儿,都干了什么。

海棠不忍道破。她心里清楚,工作之外,他的时间都给了另一个人。那个他能够安心地睡完一晚接一晚的人。她是他的岸。海棠却只是他途中的风景。谁会为风景而滞留呢?所谓风景,不过是远道而来,看过了、走过了,留给往后平淡无奇的日子细细咀嚼的记忆而已。

海棠替他难过,也替自己难过,甚至也替他的“岸”难过。

因缘际遇,全都由不得己。

海棠爱他。也不知道爱什么。总之,爱得卑微低贱,爱得忍气吞声,爱得假装看不见所有有悖常理的细节。

他爱不爱海棠,海棠不知道。也不想去追究,偶尔她对他说“我爱你”之后,他只是浅浅地一笑,轻拥她的肩膀,从不作回应。

男欢女爱,韶光易老。

原本相聚就短暂。何必苦苦相逼,胁迫他不情不愿地海誓山盟?

她爱他,就足够了。爱即得到。

海棠到底是文学教授的女儿,虽未从文,可从前读过的那些书,没有少影响她。骨子里,她浪漫。浪漫得要死。骨子里,她就不是那个四平八稳的宋医生。骨子里,她想要的,就是书里那些不着调的爱情。奋不顾身。火树银花。

梦里不知身是客,一晌贪欢。

有一次,在一家餐馆,海棠用筷子夹起一粒花生米,欲往他嘴里送,他躲开了,拿碗来承接。海棠一下子明白了,公共场合,众目睽睽,他避忌。他不是她男人。她也不是他女人。他和她,只在床上亲密,下了床,出了房,穿了衣之后,他们只是相敬如宾的朋友。

——她只是他的朋友。仅此而已。

人生竟会走至这等境地。

好几次,快要到点了,海棠见他坐立不安,话到嘴边:你还是回去吧,不要让人等久了。后来却不知为何咽了回去。

还有好几次,海棠差点脱口而出:你结婚了吧?最后也生生地憋了回去。

要答案来做什么?

不。

没有誰能真正骗得了谁,除非你愿意。

一切是她选的,怨不得别人。人家不说,不代表你没有常识和判断。人家说了,也不代表你就能脱得了干系。

他离开后的时间变得出奇地慢,出奇地长,出奇地空虚。有时候,她会趴在窗户边上看他的车子驶入夜色,化作一个小点,直至虚无。泪如雨下。他可以随时丢下她,头都不回。他却永远不会丢下他家里的女人,他的事业,他坚不可摧的人生。

好几次,海棠把他的手机、微信都拉入了黑名单。沧海一声笑,不辞而别,让他影儿都找不着,多好!快刀斩乱麻,省得拖泥带水。可不出两天,她还是灰溜溜地偷偷将他从黑名单里移出,任由他的号码、头像在自己的手机通讯录里好好地在。一如从前,什么也没发生,什么也不曾增多或减少。

海棠觉得自己下作、卑贱,沦为情感奴隶。

“算了,还是叫我‘计算机吧,别叫我张生了,反正我也没读过你说的《西厢记》。”“计算机”情商不低,知道与其掩饰,不如大方承认——在中国,一个学计算机的人,没读过《西厢记》算不得十恶不赦。

海棠没有告诉他,其实张生也不叫张生,而叫张珙,张珙这个人,和中国古代的大多数文人一样,斯文怯懦,白面小生。

“好吧,‘计算机,算一算,假设一个人能活八十年,那是多少天?”

“计算机”掏出手机,真的算起来。

“按一年365天计,是29200天。”“计算机”一板一眼地答,他甚至不问海棠为何这么问。

“那你知道我还剩多少天吗?”

“说不好。万一你活得比彭祖还长呢?”“计算机”狡黠一笑。

“那你算算我已经活了多少天吧。”

好一个“计算机”。看着老实天真的“计算机”,其实滑头得很。海棠想以三十大龄的现实击退他,他不但不接招,反而以退为进。

“不好意思,你稍坐一下,我去去洗手间。”“计算机”说。

“放心,我不会中途跑掉的。”海棠哈哈一笑。

“你跑不了。”

海棠心里一震。“西厢记”也曾对她说过同样的话。

跑得了和尚,跑不了庙。

手机在包里振动。

“在干吗?”微信,没有表情。

早不发晚不发,偏挑这个时候来信。什么意思呢?自己娶了,还不让人嫁?

“在相亲。”海棠指尖敲字如飞,狠狠地戳出这三个字,带着不知名的愤恨。

临到发出,却改了:“没干吗。”

“我想你。”他说。

眼泪冲了出来,心就像被锥子猛扎了一下,疼,浑身上下都疼。

她想他,满心满肺都在想他。此刻他若能从天而降,她就是他的,这辈子都是,再也不相亲,再也不浪费时间去应付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陌路人,再也不强迫自己原谅一个人没读过《西厢记》,不知道张生不叫张生,而叫张珙。

每个人都要领受自己的命运。插翅难飞,无论好歹。她不要任何人拯救,他也拯救不了。

于是,顷刻间泪如泉涌。

五分钟后,“计算机”从洗手间回来。看得出来,他在里头把自己精心收拾了一遍,头发更亮了,眉毛更清晰了,就连淡淡的眼睛也显得濃郁起来。

海棠给了“计算机”一个奇怪的微笑。睫毛扑下来,在脸上投射出阴影。睫毛乌黑浓密,真好看啊。“计算机”心里又是一动。

心为欲种,眼为情苗。

她的种她的苗已然给了别人。

她要在一个自己也许会嫁的男人面前掩埋所有的过去。是的,过去。即便现在还不是,可终究会成为过去的。

“西厢记”从不是她的未来。他从来没有向她暗示过未来。就连骗也没有。他不骗她。骗太低下了。他直截了当。

——祈使句。

短短三个字,刀光剑影,直捣心肺。数分钟之前的热度、黏糊、如胶似漆通通瓦解。再明白不过了:万一有孩子,他是不会要的。他要的不过是那短短的数秒,在妻子之外的另一个女人的身上的短短数秒。谁说他对自己的妻子不忠呢?他对她忠诚得很,他很清楚,这辈子,他只会为她担责。妻以外的女人,皆是逢场作戏。

海棠抬起头,明媚地笑了。她不能让他看出她的脆弱,她的绝望,她顷刻间的破碎。

“西厢记”的脸真好看啊,大汗淋漓后的红晕浅浅地荡在他平整干净的额头上。清雅的一字眉,挺拔的鼻梁,情欲过后温暖多情的眼睛,还有性感丰厚的嘴唇。他的五官真周正。

海棠不敢再看第二眼。她怕再看,眼泪就会自己掉下来。

“西厢记”不会知道,其实根本用不着他开口和嘱咐——宋海棠会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。

怕她算计他?用一个未知的小生命作筹码,逼他就范?

他以为,一个山穷水尽的大龄青年,终会狗急跳墙,顺势而为?

说到底,他不是没有提防的。说到底,露水情缘就是露水情缘,不见天日躲躲闪闪,哪能没有嫌隙?妻不如妾,妾不如妓,妓不如偷,可最终,男人们都只会把身家性命托付于妻。

妻是明媒正娶,妻是人间正道,妻是长治久安。

可是他太低估眼前这个女人了,他也低估了自己的运气。

那种无法善后的男欢女爱,她宋海棠瞧不上。

那种要靠算计得来的东西,她宋海棠也不稀罕。

半负气半声明。

男女之间,有些委屈实在不可对人言。既然如此,该你担着的就担着吧,其余时候,大家只拣粉饰太平的风花雪月去令彼此快乐便算了。

不管海棠如何掩饰,“计算机”还是发现了异样。

“怎么眼睛红红的?”

“沙眼,近段都不太舒服,点了眼药水。”海棠指了指放在桌上的那支小小的氧氟沙星滴眼液说。

眼疾是真。所以包里常备眼药水。

滴了眼药水也是真。只是,海棠不会告诉“计算机”,药水之下,是为他人而流的眼泪。

只能真到这个份上了,“计算机”——海棠在心里说——其余的,无论真假,都将耗尽。

请耐心一点吧,等我把那一切耗为灰飞烟灭,耗为漫漫虚空与渺渺的无。

等耗尽了,就不再需要眼药水来遮盖眼泪了。此刻,请原谅我无法告诉你我的眼泪为谁而流。

第二天,“计算机”买了一个决明子枕头,一包约一千克的决明子,一包杭白菊和枸杞,送到医院楼下。

“这几样东西泡水,是明目良方。晚上回去,把枕头也换了。”

“计算机”的关心毫不迂回。当然,他似乎也是粗枝大叶的,他怎么可以忘了他在谆谆教诲的是一个眼科医院的医生呢?也许他没忘,不过是男人惯有的自负罢了。

“走了,下午还要上班。”“计算机”说。

海棠目送他的车走远之后才上楼。

大中午,太阳明晃晃的,照得人眼睛发疼。真的发疼。

海棠从包里拿出那支常年带着的眼药水,挤了几滴。又一阵泪流不止。咸涩之味流向咽喉。

“海棠姐,电话。”护士小敏拿着座机听筒喊。她是医院里唯一一个没喊她宋医生的人。她说第一次见海棠就觉得她像她姐姐。

海棠小跑过去接。

“打手机你没接。”是“西厢记”。语气中有不显山不露水的诘问。

他把她视作他的。可是,他从来不是她的。至少,不仅仅是她的。他只有小小的一部分是她的——随时可以脱身的一部分,不用解释无须担责的一部分,亲热之后,用“要吃药”三个字就可打发掉的一部分。

“嗯,下楼去了,没带手机。”海棠说。心又一阵绞痛,但她的语气尽量维持平静。她不要露出任何破绽。她想他,却只能忍着。忍到心如死灰,缘尽如灯灭。“好就是了,了才能好。”——他说的。不,《红楼梦》说的。

他是聪明人。联系得少了,朋友圈也不冒泡了,就是生疏离散,渐行渐远了。根本用不著正儿八经的告别。只有年轻人才有事没事分分合合。人到中年,冷暖自知。

转眼两个月过去了。

两个月里,“计算机”掐好了时点,每周六晚上必约海棠晚饭。八顿晚饭,中餐西餐海底捞私房菜都吃了个遍。

柠檬市的食肆多如牛毛,真正好吃的却是凤毛麟角,大多数是形式大于内容,少部分真有内容的却又形式粗鄙草草了事。

其中一次是去南山吃蔡澜越南粉。打的是美食家蔡澜的名号,实际上,真的不怎么样。清汤寡水,晃晃荡荡,吃完之后只有饱没有足。

还有客家菜、潮州菜、顺德菜、湘菜、川菜等,打着地方特色的旗号,菜路却是南辕北辙,让人败兴。

好几次,海棠悄悄地先把单买了。

“你怎么把单给买了?”“计算机”问。

“谁买都一样啦。”海棠说。

吃人嘴软拿人手短,海棠不想欠任何人。所有来自他人的恩惠都会让她感到莫名的屈辱。几顿饭,几百块,小恩小惠,算得了什么?她根本不需要。她需要的,是一个人的一生。

第九周,“计算机”从兜里拿出一个高贵的丝绒礼盒,暗红色,半个巴掌大小。打开,是一枚钻戒。净度高,切工精细,近乎无色,算是上品。只是钻石不大,大约一万出头吧。恰如其分。不太贵,也不太便宜。

一块石头而已,却被人类夸大其词,用来表情表心海誓山盟。

女人真蠢啊,最后都要被一块石头骗走——海棠想。

“计算机”的眼里满是焦灼。成败在此一举。

海棠只好笑笑,有些勉为其难。

身在悬崖,进退维谷。

“不是求婚戒指,放心。”“计算机”说,“今天是2月14日呢。”

“计算机”一点也不计算机。他知道瓜熟才能蒂落,水到才会渠成,眼下显然时机未到。与其步步紧逼,不如悬崖勒马,就当是情人节礼物好了,这样自己也有个台阶下。

海棠再次努力地笑了笑,有些说不上来的歉意。

不是没有斗争过。

“收了吧,一了百了。嫁给谁都是嫁!”

“不,这不是儿戏,宋海棠,你要想好!”

两个声音不分上下,各占一边。

可最后,她还是找了一个借口,说是工作原因,戴戒指不方便。

“计算机”眼里的焦灼没有了,只有灰烬。似乎有什么曾在里头炽烈地燃起,然后,又被什么狠狠地扑灭。

海棠把眼光移到别处。

海棠一愣。

“我知道你的心还没腾出来。”“计算机”说。

海棠一怔,此话翻译过来是:“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别人。”

只是他没说得这么露骨。

他知道。他什么都知道。

他怎么可以装那么久?

他怎么可以这么老谋深算、潜伏至深?

他怎么可以冷眼旁观却一一记账?

他怎么可以若无其事却伺机而动?

汹涌而来的屈辱和愤怒淹没了海棠。

她一秒都不能停留!她要轉身就走!她要和这个戏精恩断义绝,江湖相忘!不过吃过几顿饭而已,连手指头也没碰过,算什么恩又算哪门子义!

手机就在那时响了起来。

“你爸不行了,快……快回来……打你哥电话没人接……”妈妈在那头十万火急,带着哭腔。

海棠的脸色瞬间变得青紫。

她把电话的内容告诉“计算机”后,脑袋就开始一片空白。

她任他牵着,既没感到不适也没感到熟悉,她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无感之中,“计算机”的手仿佛长自她的身体,她忘了前一秒自己的屈辱和愤怒,更忘了自己为了什么而屈辱和愤怒。

一阵风从入口处刮了进来,海棠打了个寒战。抬眼一望,停车场出入口处陡峭的斜坡如同天梯。零星的光从洞口流进来,眼前含糊不清。

他不放心她在这种情况下开车。

海棠把自己的丰田车钥匙给了“计算机”,上了他的奥迪。后面他还说了什么,她像是都听见了,又像都听不见。

不用自己开车真好。

不用自己思考真好。

不用自己去做所有事情,真好。

窗外,万家灯火迎面而来,呼啸而去。

交通灯红了又绿,绿了又红。

不知走过了多少个红绿灯口。天上忽然下起了毛毛雨。

车前的挡风玻璃突然变得模糊起来。

眼见红灯一秒一秒地减少,“计算机”突然伸过手,把瑟缩在副驾驶座上的海棠搂了过来,用唇在她的额头上狠狠地贴了一下。他的吻,迅疾如闪电。在额头上。嘴唇冰冷而温柔。“西厢记”吻过她的全身,却从未吻过她的额头。从未吻过。也许,他把额头的吻保留给了别人。留给那个他许之以一生的女人。

然后,灯绿了。车子继续飞奔起来。

车载导航的声音在小小的空间里不知深浅地聒噪。

不知为何,海棠的眼泪就那样缓缓地流了下来,一滴,一滴,有节奏地落到厚厚的牛仔裤上。

命运把她推到悬崖边上,生死一线,逼她作选择。

他们都说对了,她跑不了。

她是和尚,也是庙。她要与她的命同生死共存亡。

妈妈叫了救护车先把爸爸送到了医院。

“计算机”和海棠到达医院的时候,还是没能联系上哥哥海岸。

妈妈昏了头,哭红了眼。海棠告诉自己:要稳住。要稳住。还好,有哥哥。如果就自己,身边连个男人都没有,还真无助。杨梅说,还是找个男人吧,连物业服务费都省了。真是话糙理不糙。敢情别人找男人都是为了千钧一发之时派上用场的?想着想着海棠便觉得人生荒诞而悲凉。

爸爸先是被送到急诊科,然后转到神经内科,做了一系列的检查:颈动脉彩超、核磁共振、腰穿脑压、心电图,等等。

“出血性中风,主要出血部位在右脑,出血量在20cc以内,不算特别严重,先住院观察吧。”医生是个胖胖的四五十岁的男人,手指粗短,眼皮连抬起一下都没有,似乎患者就同空气一样,于他无感。见惯了生死,一颗心怕是早就麻木了。

“住普通病房还是icu?”他终于抬起眼皮扫了他们一圈,问。

海棠心里蹿起一股无名火,住什么病房不是以病人的情况而定的吗,作为医务人员,这么问是什么意思?如果必要,肯定住icu;如果不必,就住普通病房,尽可能不占用医疗资源。难怪医患关系日益恶化!海棠恨不得上去就给他俩大嘴巴子。败类、渣滓!海棠心里骂。作为医生,海棠真为这样的同行感到羞耻。

“icu。”眼见海棠即将发飙之际,“计算机”拉住她,抢先回答。

“先去交费吧。”医生打了张单子递过来,“计算机”抢在海棠之前接了。

“你在这里陪妈妈,我去。”他用的是“妈妈”,而不是“你妈”。

妈妈瞥了“计算机”一眼,又看了海棠一眼。

“西厢记”亦称她的妈妈为“妈妈”,仅限于微信。一年一次,母亲节。他发来微信:祝妈妈健康长寿。海棠当然不会转达。怎么说?真话说不了,假话说不得。说真话,只会给做妈的添堵,哪个做妈的愿意自己宝贝女儿无名无分地跟着一个男人?说谎话,后面就得用一万个谎话去修补,还得承受迟早穿帮的风险,何苦?但海棠还是喜欢他的祝福,喜欢他把她的妈妈叫“妈妈”,像个准女婿。隐藏在黑暗中永远见不得光的女婿。他在另一个女人的父母面前,一定是个好女婿吧?忠孝仁义信的阳光下的好女婿。

爸爸被推进了icu。高高大大的男人,躺在病床上竟变得如此瘦小,喷射性呕吐之后嘴角还残留着口水和污物的印迹。

妈妈忍不住又抽泣起来,“我不该和他吵架……”妈妈嘟囔着说,像个犯了错的孩子。

“不要多想,你们不吵架也不见得就不会这样。”海棠拍了拍妈妈的背,尽可能说些宽慰的话。若两个同时倒下,局面就更乱了。换作从前,海棠肯定会责怪两句。可现如今海棠知道,责怪是没用的,经验教训是没用的,吵了一辈子的人,终究还是要吵下去的。直至哪天一人先走一步,吵架就自然终止了。所谓夫妻,大多应了那句话:不是冤家不聚头。

给妈妈递纸巾擦眼泪之时,一个人影从不远处掠过,旁边是个孕妇,齐耳短发,肚子五六个月大吧。虽怀着孩子,却亦可见身段颀长。他左手牵着她,右手提着一个果篮,走到一半,停下来帮她捋了捋耳边的头发。大晚上还往医院送果篮,估计是探视非一般的亲友吧。

海岸终于往回打电话了,得知情况后立马赶到医院。见到哥哥,海棠松了一口气。

哥哥让海棠和妈妈先回家,说医院这边他会安排好。眼见“计算机”鞍前马后,海岸心里也明白了几分。后来趁妈妈上厕所,“计算机”去取车的空当,海岸拍了拍海棠的肩膀,说:“悠着点,不要急。”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海棠一眼。海棠鼻子一热,眼眶红了。她明白哥哥在说什么。

只有他才把自己妹妹当宝贝——可以选择而非只能等着被选择的宝贝。旁人眼中,他的妹妹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大龄剩女而已。

回家路上,“计算机”开车。海棠陪妈妈坐在后座。从医院到家,二十公里不到的路程,硬是耗了一个半钟头。采田路堵得天昏地暗。车如长龙,人如蝼蚁。原本互不相干的人,却要因为拥堵,而不得不亲亲密密地挤到一块儿。

妈妈睡着了。“计算机”不时地回头看海棠。海棠凄惶地看着他,却扬起嘴角微笑。只有笑,才能扑灭绝望,哪怕是假的。

没人知道,就在刚刚,海棠的心碎了一萬次。那个掠过的人影,是他,“西厢记”。她不会看错,绝不会看错。她熟悉他的前前后后,熟悉他身体的每一部分。她知道他的左手有块被火烧伤的疤痕和一个坏掉的指甲——打篮球弄伤的,右腿内侧有块小小的胎记,淡褐色。她熟悉他微驼的背、小小的肚腩。她闭上眼睛也能看得见他笑起来时脸颊右边的酒窝,以及如孩子般可爱的小虎牙。看错全天下所有人,她也决不会看错他。他的每一根汗毛都让她深深地心疼。可是,那一刻,他牵着另一个人。事情不能再明白了。那是他的妻——他名正言顺的妻。他可以陪着上医院,逛菜市场,逢年过节带着串家过户、走亲访友的妻。她若给他夹东西,他定会无所顾忌大大方方地张嘴接住。他和她做完爱后,也不会对她说“要吃药”。

虽然早有心理准备,可在目睹时,竟会如此绝望。

海棠几乎站不住。如果不是当着妈妈的面,她怕是要趔趄摔倒的。

那个与自己颠鸾倒凤的亲密恋人,是另一个女人堂而皇之的夫君。多年以后,他们将合葬在一起,接受世代子孙的祭拜。他们是骨肉相连的亲人,而她宋海棠,是个卑贱的第三者,是个永远只能躲在阴影中、黑暗里的第三者,是个永远只能拥有他短暂几小时的第三者。电闪雷鸣夜,他在自己妻儿身边护着她们;头疼脑热时,他亦远水救不了近火。他只能对她说:照顾好自己。他的人生,却随时准备好为另一个人赴汤蹈火、在所不辞。

她宋海棠终于活成了自己曾瞧不起的人,她终于用亲眼所见的事实印证了自己的龌龊,她终于手刃了自己的骄傲、自尊和蝇营狗苟的一厢情愿。

梦做得太久了,醒的时候竟如临灭顶之灾。

他当然没看见海棠。

海棠火速躲了起来。

狭路相逢,何苦自取其辱?躲开,还能给彼此留个体面。

她把妈妈带到医院左侧的一个小面包屋,给妈妈买了一瓶酸奶和一个肉松包。她坐在背对窗户的地方,看着妈妈吃,心里祈祷:不要碰见,不要碰见,老天保佑,千万不要碰见。

上天应允了她,没让他们碰见。直至离开医院,她再也没见着他们。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却差点没绷住哭出来。

她天生不会赢。

为了一个男人,要和另一个女人斗得你死我活,杀伐决断,要披荆斩棘万箭齐发,她宋海棠做不出来。即便她和她角色互换,海棠是妻,对方是插足者,她亦同样会不战而退,认认输。哀鸿遍野的惨胜,她不要。她什么都可以赔进去,唯独骄傲不可以。

她这一生都不会对“西厢记”说出实话。她不会告诉他,她看见他和他的妻,不会。她不要让自己所爱的男人有丝毫的难堪和尴尬。她从前什么都不知道,以后依然——什么都不知道。那是她留给他留给自己留给爱情最后的尊严。她不要做那个戳穿谎言的人。何况,他亦从不曾说过任何刻意的谎言。他的一切都明白极了:从不曾带她去见任何亲朋好友,公开场合谢绝亲密举动,从未与她共度过哪怕是完整的一夜。这一切,还不够明白吗?是她宋海棠选择了相信一个昭然若揭的假象。她选择相信她愿意相信的事物,并把它冠名以爱情。

“计算机”有些愕然,手忙脚乱地搜遍了全身,却不见那个红色丝绒盒的身影。

“计算机”有些尴尬地笑,递给海棠,有些犹疑。

海棠一把夺过,塞进包里,转身和妈妈走进楼里。

爸爸和哥哥都不在的家显得空荡荡。

海棠倒了一杯温水,递到妈妈手里。

妈妈的脸暗沉破旧,只有泪痕是新的。她的眼睛仿佛在看海棠,却又越过了海棠,荡得很远。她在看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地方。

她坐在沙发上。双手握着水杯,握得很用力。十个指头干枯得枝节横生。她的手腕就那样裸露着。那个被刀割开过的手腕。刀疤如蛇,蠕动成一团凸起的小肉,粉嫩、细腻,生机勃勃。真奇怪啊,人的每一寸肌肤都随着年岁老去,唯有疤痕历久弥新,勃发如芽。

海棠不是没有怨恨过妈妈。她不明白,一个做妈的,为何可以如此决裂、如此狠心,为了去死,可以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。她恨她心如壁垒,冷面绝情。可是,那天晚上,当看见自己所爱的人牵着另一个人的时候,海棠理解了妈妈。只有经历过绝境之人才会知晓何为天崩地裂,何为万念俱灰。

她突然想抱住妈妈大哭。她想告诉她,其实在看见的那么万分之一秒,她几乎想要从楼上纵身一跳。

可她很清楚,自己不会这么做。她既不会抱住妈妈哭,也不会自杀。她将努力地活下去。余生漫漫,她将倾其所有来学习如何维护一具空空荡荡的皮囊。

她要撑住,她要强颜欢笑,她要若无其事、云淡风轻。

她不能告诉妈妈,她爱的那个人是别人的老公。

“我都看见了。”妈妈说。

海棠心脏一阵骤停:“看见什么了?”

“你爸爸和你小姨。”妈妈的声音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寒意,让人脊背发凉。

爸爸和小姨!

海棠的心脏又一阵骤停。

“我知道你和你哥都怪我。觉得我狠心。可是我真的是没办法,没办法啊!一个是我亲妹妹,一个是我男人。你让我怎么办好呢?我不知道。”妈妈喃喃自语,既像说给海棠听,又像根本不在乎有没有人在听。

“妈… …”海棠的喉咙有些发涩,发出来的声音干涩难听,像卡带的老唱片。

“我死过了,却还是死不成。死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… …”

海棠定定地坐着,脸色铁青,她在拼命压抑自己的呼吸,努力让它变得轻一点再轻一点,她担心一旦呼吸得重了,就会吓着妈妈和自己。

又回到小时候了。

她九岁。

那时候,她也是这么呼吸的。

她看见了。

书房里,爸爸的双臂紧紧地箍着小姨的身体。爸爸的身体在小姨的身体上耸动,空气中荡出浓重的喘息。衣物散落一地。爸爸的,小姨的。

海棠呆了。这一切超出她所有的边界,她忘了该如何呼吸。她从家里风一般地跑了出来,疯狂地跑,跑过大街小巷,跑过坑坑洼洼的路面,跑上天桥,再从天桥跑下来。整个世界都晃动起来。只有晃动,剧烈、不要命地晃动,才能助她稳住这个世界,岌岌可危的脏兮兮的世界。

那天之后,海棠病了半个月。发烧、做噩梦、说胡话,妈妈日夜守护,几乎没合眼。

海棠就是在那一年长大成人的。某些复杂而微妙的东西塑造了她。她变得敏感而慌张。如同受惊的小鹿。不破不立。可是,于她而言,只有破,没有立。她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什么,又该怀疑什么。很长时间,她都不说话。对爸爸、妈妈、哥哥,还有小姨。她的小姨原本是她心中的神——大波浪卷发、番茄色口红,身上永远有好闻的香水味,时尚、性感、温柔的小姨。她给海棠买安徒生和格林童话,买公主小纱裙,在她哭的时候给她擦眼泪。有一次,她对海棠说:你知道吗,有时候一个人做了不好的事情,可并不代表她是个坏人。小姨说的,她都愿意听——在看见之前。

海棠躲着所有人,把自己关在房间里。她让大人们相信,她不过是因为要做堆积如山的功课罢了。只有在吃饭时,她才出来,安安静静地吃饭。

她的确安静了很多年,从未提起。似乎那是一场梦。梦过后,生活还是生活。

她读医,很大程度是因为她觉得文学危险而凌乱,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应付得了那些让人眼晕目眩的东西。她不希望像自己的父母和小姨,把人生过得那么戏剧化,她想要一个踏实、平淡、心无旁骛、没有歧义的人生。对,没有歧义。可是,她还是读了很多书,她还是忍不住喜欢书里那些故事,她骗不了自己,骨子里,她还是忍不住对某些无法言说的事物心怀期待。

所谓命运,不过如此——树欲静而风不止。

她根本没过上简单踏实的生活。指不定,她比他们更糟。

她想起俄狄浦斯王,他以为他拼尽全力背离的,就是他那受到诅咒的命运。他不知道,背离本身,即是另一种投怀送抱。他终于还是践行了命运的诅咒——弑父娶母。一切皆是局。局中有局,就是命。

她突然就绷不住了。肆无忌惮地哭起来。为妈妈,为小姨,也为她自己。

妈妈被她吓着了,反过来安慰起她来,“都过去了,都过去了,你别哭啊,你哭啥呀?”妈妈边拍她的背边给她递纸巾。

窗外,万家灯火星星点点。人世繁华,繁华的表象之下,各有各的伤疤,各有各的秘密。

师傅说,要尊重秘密,因为秘密拓宽了生命的维度。

住在icu的病人,医院不许家属探视,说是为了防止交叉感染。

海棠和哥哥都不让妈妈去医院,哥哥几乎安排包揽了所有事情。一周之后,爸爸转到了普通病房,妈妈松了一口气。

海棠回答说:“好多了。周日我们都没空去陪他。”她有意暗示,希望她能去看看爸爸,也许。从前她也许不会这么做。自从那晚在医院看到“西厢记”和他的妻子之后,海棠对小姨的情感比从前更复杂了。她觉得,自己和小姨,同是天涯沦落人。

爸爸住进普通病房的第六个周日。

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冬日上午,世界一如既往井然有序。街道上依旧人潮涌动,欣欣向荣。

海棠海贼王篇四

对于夏至最初的记忆,是海棠,是一大簇的粉红,在暖暖的金色的阳光下,娇艳芬芳。

我的外祖母,住在丘陵附近,到了七十多岁,也没踏出山半点,外祖母的院子里,种着的只有海棠。外祖母很喜欢海棠,说海棠象征着的是欢乐和漂亮。

小时候我跟着外祖母生活在这里,母亲奔波外省,难得回来一次。夏至的夜晚,外祖母抱着我躺在摇椅上,伴着夏至好像还带着海棠花香的微风,外祖母给我唱歌,带我辨识星星,跟我讲海棠花,说着说着我有些困倦地低下头,过了一会,身上也就盖着暖暖的被子了。

七八月的糖水海棠,那是外祖母独做给我吃的,我总觉得大山的女子都像外祖母那样什么都会。每当我闯了什么祸,外祖母都会不厌其烦地收拾,外祖母像是海棠一样,美丽安详,不和我发脾气。

我认为的这种好日子却并不长久,正当海棠花开得最好、最美的时候,外祖母却很安然地睡去了,摇不醒吵不醒。屋外的海棠花都落完的时候,她也都没有醒来。再也无人在古朴的小屋外叫我回家吃饭,陪我一起等外祖父回家。

我被母亲接回了城市,再也没见过像外祖母家那样好看的海棠。直到有一天我重回山中,夏至海棠,海棠依旧,然人去楼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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